【陳壁生查包養網站比較】兩種“六經皆禮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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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種“六經皆禮”

作者:陳壁生

來源:《中國哲學史》2022年第2期

 

摘  要:以鄭玄所構建的以禮注經的經學體系為基礎,在清末平易近初經學系統化的過程中,出現兩種分歧的“六經皆禮”理論。一種以曹元弼為代表,強調“六經同歸,其指在禮”,以一個獨立的“禮”的概念往貫穿六經、懂得經學概念,其背后是六經“有”禮。一種以劉師培為代表,從章學誠的“六經皆史”出發,以王官學往懂得六經,從而認為六經都“是”禮。這兩種分歧的懂得方法,關系著清末平易近初對中國兩條分歧的現代化之路的懂得。

 

關鍵詞:曹元弼;劉師培;六經皆禮

 

清末平易近初,中國文明遭受極重繁重的危機,使對這一文明進行整體化的認識,成為一個嚴重的理論問題。治古學、貴文章之徒始有“六經皆禮”之論。在這種懂得中,禮在文獻上不只是六經之一,甚至在軌制上不只是三禮所構成的典章軌制,在歷史中不只是周公制訂的一代之學,而是揉合王官學的基礎框架,與以禮解經的基礎方式,配合構成一包養套對禮學的獨特懂得。

 

對這一問題的討論,今朝有兩篇論文,其一是李才朝的《“六經皆禮”說考論》,文章羅列了歷史上一些六經與禮的關系的論包養網述,并作出簡單的剖析。[1]其二是顧濤的《論“六經皆禮”說及其延長路徑》,文章認為,陳鐘凡在《經學通論》、《諸子通誼》二書中,發明劉師培《典禮為一切政治學術之總稱考》一文的要旨,提出“六經皆禮”的命題,文章對陳鐘凡的說法進行系統的考核。[2]其三是丁鼎、馬金亮的《“六經皆禮”說申論》。[3]“六經皆禮”這樣的說法,包養看似簡潔明了,可是,背后觸及到廣闊的理論問題,何謂六經,是六本書還是六種學問,是王官學還是儒家言?何謂“禮”,是六經之一的禮經,還是超出六經的禮學,抑或是貫通經史的禮制?

 

而在清末平易近初,雖未明言“六經皆禮”四字,而實有六經皆禮思惟的,事實上有完整分歧的理論形態。也就是說,比較典範的有兩種“六經皆禮”理論,第一種以曹元弼為代表,強調六經“其指在禮”。以一個獨立的“禮”的概念往懂得六經;第二種以劉師培為代表,認為做為王官學的六經,都“是”禮。這兩種懂得方法都樹立在鄭玄禮學的基礎上,雖時有穿插,但思緒分歧,總體上都是鄭玄經學的進一個步驟發展。

 

一、曹元弼:“六經同歸,其指在禮”

 

晚清平易近初九鼎遷移,文明變革之世,發明鄭玄之學以挽民氣、救平易近命者,曹元弼最為典範。曹氏之學,以禮為本,而以鄭玄為宗。其著作年夜致有三種類型,一是尊張之洞囑,用《勸學篇·守約》體例編十四經學,所成如《孝經學》、《禮經學》等,都是簡述群經的著作,旨在適應必定普及意義的經學教導。二是《年夜學通義》、《中庸通義》等著作,旨在揉合漢宋。三是專門發明鄭學的著作,如《周易鄭氏注箋釋》、《孝經鄭氏注箋釋》、《尚書鄭氏注箋包養平台推薦釋》,皆蒐集鄭注殘佚而為之作疏。曹元弼言禮學可以統六經云:

 

六經同歸,其指在禮。《易》之象,《書》之政,皆禮也。《詩》之美刺,《年齡》之褒貶,于禮得掉之跡也。《周官》,禮之綱領,而《禮記》則其義疏也。《孝經》,禮之始,而《論語》則其微言年夜義也。故《易》之言曰:“圣人有以見全國之動,而觀其會通,以行其典禮。”《書》之言曰:“天敘有典,天秩有禮。”《詩序》之言曰:“發乎情,止乎禮義。”《年齡》憲章文武,約以周禮。賈、服、穎說。所譏所善,按禮以正之。《鄭志》。《孝包養網經》開宗明義言至德要道,要道謂禮樂。《論語》言禮者四十余章,自視、聽、言、動,與凡事親、教子、事君、青鳥使、使平易近、為國,莫不以禮。陳氏澧說。《周禮》《儀禮》發源是一。《儀禮疏》序。《禮記》則七十子之徒共撰所聞,或錄舊典之義,或錄變禮所由。《禮記正義》。蓋圣人之道,一禮罷了。三代之學,皆所以明人倫。六藝殊科,禮為之體。故鄭君以禮注《易》、《書》、《詩》、《孝經》,伏生以禮說《書》,毛公以禮說《詩》,左氏以禮說《年齡》,《公羊》、《谷梁》亦皆言禮,而班氏 《白虎通義》之論禮,鄭君包養網價格、孔氏、賈氏之注 《禮》、疏《禮》,又皆以群經轉相證明。禮之義誠深矣。盡六經之文,無一不與相表里。[4]

 

曹氏首揭“六經同歸,其指在禮”,其語出自班固《漢書·禮樂志》“六經之道同歸,而禮樂之用為急”。[5]可是,班固強調的不是禮樂可以解釋六經,而是禮樂之“用”對治身治國的意義,是以接下往說:“治身者斯須忘禮,則暴嫚包養網進之矣;為國者一朝掉禮,則荒亂及之矣。”《禮樂志》所述,也是從古文經學的角度論證年夜漢必須用古文之禮,以解決“舊曠年夜儀”的問題。曹元弼的“六經同歸,其指在禮”,則是要證明六經之中皆有禮。《禮經學》之外,他還屢次說過類似之語,如《周易鄭氏注箋釋序》云:“蓋六經同歸,其指在禮。”[6]曹氏為張錫恭《喪服鄭氏學》作序云:“天道至教,圣人至德,著在六經。六經同歸,其指在禮。禮有五經,本在《喪服》。”[7]

 

曹元弼跟鄭玄最年夜的差別,是鄭玄以禮注經,使六經皆有禮,而曹元弼則在六經皆有禮的基礎上,把“禮”從六經中抽象出來,成為一個獨立的概念,再以之懂得六經。

 

“《易》之象,《書》之政,皆禮也。”假如以禮觀《易》、《書》,則二經所述,不離于禮。就此而言,禮內在于先王之政。曹元弼說:“《易》,禮象也。法象莫年夜乎六合,宓羲定乾坤,索六子,立三綱,敘五倫,別人類于禽獸,而禮之年夜本立。”[8]曹元弼直接判斷《易》是“禮象”,但何謂禮象,曹氏以《易》變六合為乾坤,六合即是最年夜的“象”。假如說《易》法六合,便可稱為“禮之年夜本”,那么這里的“禮”,既不是三禮文獻,也不是具體的禮制儀節,甚至不是禮制背后的禮義,而是禮之理,如《禮記·禮運》所說的“禮必本于年夜一”,孔穎達《禮記正義序》所云:“夫禮者,經六合,理人倫,本其所起,在六合未分之前。”[9]曹元弼把“禮”抽象為六合萬物構成的基礎法則,才能夠將《易》象直接稱之為“禮”。至于《書》,曹元弼說:“孔子曰:為政先禮。禮,其政之本與。禮者,人倫也。”[10]禮是政之本,但《書》中自堯舜至于年齡,政事百端,鄭玄只是用禮往解釋此中部門內容,包養決不成能說《書》之政就是禮。曹元弼則直接用一個抽象的“禮”往解釋抽象的“政”,若如曹氏所云,則政便是禮,無所謂政了。

 

曹氏又說“《詩》之美刺,《年齡》之褒貶,于禮得掉之跡也。”其意是《詩》、《年齡》之美刺、褒貶,必定有其內在的標準,這種標準就是禮。就此而言,禮樹立了基礎的長短標準。就此而言,《詩》、《年齡》不是禮,但背后的禮,是美刺、褒貶的標準。

 

“《周官》,禮之綱領,而《禮記》則其義疏也。”蓋曹元弼以為“禮經”在《儀禮》,故把《周官》視為綱領,而《禮記》視為解《儀禮》之書。可是,曹包養網比較氏對禮的標準的確定,并不僅在《儀禮》冠婚喪祭諸禮,而包含一切存佚之禮。在曹氏看來,孝為禮之始,故《孝經》所述,是禮的最基礎。而《論語》要旨,也在于禮。

 

曹元弼的“六經同歸,其指在禮”,實質上是鄭玄禮學的進一個步驟發揮。鄭玄禮學中,周公之法的焦點是三禮,禮的概念擴年夜化,同等于普通規則。而曹元弼進一個步驟將禮懂得為政事之本,善惡的標準,將之貫穿在六經之中。假如說鄭玄只是以禮制解經,并不存在一個獨立于經的“禮”,那么曹元弼則是將“禮”從經書中獨立出來,尤其是曹氏說“六藝殊科,禮為之體”,則是把禮抽離于六經,用以貫穿六經。

 

簡言之,在鄭玄看來,周公制作禮樂,要在《周禮》與《儀禮》,《周禮》較為完備,惟缺《冬官》,而《儀禮》只要部門士禮,皇帝諸侯卿年夜夫之禮殘缺,鄭玄所懂得的“禮”,就是以《周禮》、《儀禮包養網比較》為文獻基礎的禮樂軌制,鄭玄的“以禮注經”,就是以周的禮樂軌制注解其他時代的禮樂軌制,是以,鄭玄所導出的是《詩》、《書》、《易》、《年齡》都有禮。而曹元弼則認為禮經只是《儀禮》,《周禮》是綱領,是軌制佈景,《禮記》是義疏。曹元弼把“禮”從三禮文獻中抽象出來,獨立為一個概念,用這個概念往統貫群經。曹元弼的這種新的禮學觀,不是申說鄭玄,而是在鄭玄的基礎上重建禮學體系與經學體系。就此而言,曹元弼的經學體系對傳統經學具有反動性。並且,曹元弼所重建的經學體系,有其獨特的目標,即在于構建以人倫為焦點的經學理論。在《孝經鄭氏注箋釋》中,曹氏云:

 

生平易近之初,有善性而不克不及自覺。宓羲繼天立極,作《易》八卦,定人倫,實為孝治全國之始。自是五帝、三王,《詩》、《書》所載大德年夜功,皆由此起。故堯、舜之道,孝弟罷了。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,至周公制禮而年夜備。周衰,禮教廢,彝倫斁,至于篡弒相仍,則心理絕而殺氣熾,生平易近將無所噍類。孔子作《年齡》,誅年夜逆而遏殺機,作《孝經》,明年夜順以保心理。蓋宓羲以來之道,集年夜成于孔子,六經之旨,備于《孝經》。[11]

 

晚清平易近國經學,有一種體系化的傾向,即把題目、旨意、教法分歧的群經,結分解為一個配合的理論系統。而曹元弼的經學體系,“人倫”是其焦點,從宓羲畫八卦,有高低尊卑,是人倫之始,經五帝三王,至周公制禮,人倫年夜備,而孔子作《年齡》,嚴父子君臣之別,又作《孝經》,以總匯六藝之道。就六經性質而言,自宓羲畫八卦至孔子作《孝經》,其最基礎義理可以一言以蔽之曰人倫,經學就是人倫之學,在經學影響下的中國文明就是以人倫為中間的文明。

 

而在曹元弼看來,人倫要實現,重要必須依附禮。也就是說,禮的意義,即在于明人倫。曹氏云:

 

禮者,明父子、君臣、夫婦、長幼、伴侶之倫,以各正生命者也。樂者,達父慈子孝、兄良弟弟、夫義婦聽、長惠幼順、君仁臣忠之情,以保合年夜和者也。導包養網之以禮樂,則民氣合敬同愛而和氣矣。[12]

 

禮植根于人與人之間的成分差別,每一種成分有其相應的品德,這樣,以禮為治,便能合敬同愛,平易近用和氣。同時,以禮為治,自孝開始。曹元弼《禮經年夜義》云:

 

孝,禮之始也,明王以孝治全國,則禮達于下,無所不可。親親,怙恃為首;尊尊,君為首。而君臣之義起于父子,父子之本正于夫婦,有父子則有兄弟,有君臣則有伴侶,故三綱又為五倫之本。[13]

 

曹元弼之所以重視孝,重視《孝經》,是因為《孝經》中的“愛”與“敬”,貫穿于圣人制法,即六經之中。他說:“蓋六經者,圣人因生人愛敬之本意天良而擴充之,以為相生相養相保之實政。包養網《易》者,人倫之始,愛敬之本也。《書》者,愛敬之事也。《詩》者,愛敬之情也。《禮》者,愛敬之極則也。《年齡》者,愛敬之年夜法也。三代之學,皆所以明人倫,孔子直揭其來源根基而為之總會,于是乎有《孝經》。”[14]

 

曹元弼的“人倫”之學,是把六經歸納綜合、落實成為“人倫”。而規定人倫關系,并使人倫關系可以行于政治社會者,即是“禮”。同時,因為人倫的背后是《孝經》中的愛敬,人倫是六經的焦點,則愛敬亦貫穿于六經。正因這般,人倫通過禮落實在政治社會生涯中,能使全國人皆愛敬其親,安上治平易近,遂包養莫善于禮。曹元弼所繼承鄭玄禮學者,在于禮學不止是禮經之禮,並且是規則之禮,故六經作為宓羲至孔子的完善法式,其內期近是禮。

 

總體言之,曹元弼的包養網“六經同歸,其指在禮”,恰是繼承并衝破了鄭玄的禮學思惟。而在此基礎上,曹氏更進一個步驟用“人倫”往歸納綜合六經。曹元弼這種思緒,也可以稱之為“六經皆禮”,但這種“六經皆禮”的內涵,是禮為六經的內在標準,可以以禮解釋六經,六經的教化也必通過禮來實現。

 

二、劉師培:“六經皆禮”

 

將禮學與六經的關系直接歸納綜合為“六經皆禮”,是章學誠的“六經皆史”與鄭玄的以禮解經的結合。首揭其義者是劉師培,1906年,正在22歲青澀之年的劉氏在《國粹學報》發表《典禮為一切政治學術之總稱考》,開頭便說:

 

禮訓為履,又訓為體。故治國之要,莫善于禮。三代以前,政學合一,學即所用,用即所學,而典禮又為一切政治學術之總稱,故一代之制作,悉該進典禮之中,非徒尚為容儀罷了。[15]

 

劉師培說典禮不是“容儀”(包含《周官》春官大批伯所掌諸禮),而是“一代之制作”,以此論之,則“典禮”其實是指每一代圣王之法的所有的,如成周之法,《周官》、《儀禮》自古都是本來就屬于禮,而《詩》之《周頌》、鉅細《雅》,《書》之周書,《易》之文王部門、左氏之《年齡》都是成周之法的組成部門,但并不屬于“禮”,也就是說,禮只是六經之一。可是,劉師培要證明的,是六經都是禮。假如說鄭玄以為六經皆“有”禮,那么,少年劉師培則在此基礎上進一個步驟認為,六經皆“是”禮。其說這般,勢必對整個經學體系提出新的認識。劉師培從兩個角度論證“六經皆禮”問題。

 

其一,劉氏在鄭玄的基礎上,將“周禮”從《周禮》中抽離出來,以六經皆“有”禮來證明六經皆“是”禮。劉師培說:

 

試觀成周之時,六藝為周公舊典。政治、學術,悉為六藝所該,而‘周禮’實為六藝之通名。《左氏》昭二年傳云:韓宣子觀書魯太史,見《易象》,謂“周禮盡在魯”。鄭、賈皆以為爻下之《象辭》,周公所作,此《周易》可稱“周禮”之證。…《左氏》昭二年傳云:韓宣子觀書魯太史,見《魯年齡》,亦曰“周禮盡在魯”。蓋《年齡》一書,立周禮以為標,故《年齡》之加筆削也,咸視其合禮與否,而定以褒貶之詞。凡《年齡》之所褒者,皆事之合禮者也。凡《包養年齡》之所貶者,皆事之掉禮者也。此則《年齡》三傳之所同。…《詩年夜序》云:“正得掉,莫善于詩。”又曰:“故變風發乎情,止乎禮義。”此詩教通于禮教之證。故《詩經》一書,與《儀禮》十七篇相表里。…《尚書》一書,首列二典,典與則同,即一代之禮制也。…現代典禮,多賴《尚書》而僅傳,則《書》教通于禮教矣。…又《漢書•藝文志》云:“《周官經》六篇,《周官傳》四篇。”經、傳直名“周官”,然班氏之“禮家”,則《周官》僅列為“周禮”之一,非“周禮”之名僅屬《周官》也。…故知“周禮”為六藝之通稱,則知六藝皆記禮之書矣。六藝為周代政學之年夜綱,則知周代之政治學術,無一非出于典禮矣。…周代典章法制,凡垂為一代之典則者,無不被以周禮之名。[16]

 

在《中國歷史教科書》中,劉氏又認為:

 

“周公以禮治平易近,故平易近亦習于禮儀,莫之或逾。則謂周代之軌制悉為禮制所該可也。”[17]

 

劉師培認為《易》和《年齡》可以稱“周禮”,重要根據是《左傳》昭公二年,韓宣子來聘于魯,“觀書于年夜史氏,見《易象》與《魯年齡》,曰:‘周禮盡在魯矣。吾乃今知周公之德,與周之所以王也。’”[18]從文字上看,韓宣子見到的是《易象》與《魯年齡》,而卻稱“周禮盡在魯”,這里的“周禮”不是指《周禮》,而是指周代的禮樂。現代注經家都了解禮是禮,《易》、《年齡》是《易》、《年齡》,不成混為一談。故杜預注《左傳》云:“《易象》,高低經之象辭。《魯年齡》,史記之策書。《年齡》遵周公之典以序事,故曰‘周禮盡在魯矣’。”[19]《易》與《年齡》,或為文王所作,或為周公定其凡例而作,所以泛稱“周禮”,但決不是說一切周公制作都成為“周禮”。劉師培在這里玩了一下文字游戲,用韓宣子此語,證明《易》、《年齡》可以稱“禮”,但文字游戲始終是文字游戲。劉師培對《年齡》可以稱禮的證明,只能說明《年齡》的書法以禮為標準,自鄭玄言“《左氏》長于禮”,并以禮說《年包養齡》之后,《左氏》學者常以禮為解《年齡》的基礎標準,但這只能證明《年齡》中有禮,而不克不及證明《年齡》便是“禮”。

 

《易》、《年齡》之外,沒有任何文獻可以證明《詩》、《書》可稱“禮”。對《詩》、《書》,劉師培認為“《詩》教通于禮教”、“《書》教通于禮教”,六經之教,皆出于周孔,天然皆有相通,但相通并不料味著可以互稱,更非可以混一。尤其是對《書》,劉師培認為,《尚書》首列《堯典》、《舜典》二典,“典與則同,即一代之禮制也”,其說毫無根據。可以成為一代禮制者,如《周官》列六官之職,如《儀禮》列諸禮之目,皆有以為一代禮制者,但把《堯典》當作“禮制”,完整無視《尚書》為左史記言之典。

 

劉師培為了證明六經都稱“禮”,還必須面對《周禮》一書。于是劉氏還原《周禮》為《周官》,認為“周禮”之名,原為六經之周部門之通稱,不克不及僅稱《周禮》一書。事實上,從《周官》到《周禮》的變化,便是《周官》成為禮經的過程。這當然是出于劉歆到鄭玄對“禮”的懂得基礎上的經學構建,但劉師培還原“周官”之名,卻是要把“周禮”歸屬六經,乃言“‘周禮’為六藝之通稱,則知六藝皆記禮之書”。

 

事實上,劉師培對“禮”的概念,既脫離今文家的《禮經》自己,也脫離鄭玄的“典章軌制”的意義,而無限擴年夜化為“周公之法”包養平台推薦另一種表述。假如說鄭玄的“周禮”是樹立在三禮基礎上的周公的典章軌制,那么劉師培的“周禮”,則是樹立在六經基礎上的周公之法。假如說鄭玄的經學體系是“以禮為本”,故可以禮注群經,那么劉師培則變成經學就是禮學,禮學就是王官學。簡言之,記載周公之法的六經,都可以稱“周禮”,這是劉師培的創造性懂得,同時也是有興趣為之的誤解。若如劉氏之說,則堯舜周孔所立,一經即可,何須六官所守,分在六經。

 

其二,劉師培用“王官學”與“諸子學”的對立,來認識和懂得“六經皆禮”問題。班固承劉歆《七略》而編《漢書•藝文志》,在《藝文志》中,“六藝略”與“諸子略”的經、子關系,構成了王官學和百家言的關系。就此而言,《藝文志》有一套完全的經學觀,這套經學觀在章學誠那里被理論化為“六經皆史”。晚清時期,如章太炎、劉師培等古文經學家,皆在“六經皆史”的基礎上,對經學進行理論化、系統化的懂得。這種懂得的方法,經常是用“史”的目光,把六經懂得為中國文明史或平易近族史的源頭。[20]

 

劉師培用“禮”來懂得六經,實質上就是用“禮”來懂得王官學。假如說章學誠的“六經皆史”,其內涵是“六經皆先王之政典也”,[21]那么,劉師培用禮來懂得“先王政典”,遂使“六經皆史”變成了“六經皆禮”。六經皆史,是對六經的制作者的懂得,六經皆禮,是對六經的內在性質的懂得。六經皆禮,面臨王官學與諸子學的關系,劉氏云:

 

試即周末諸子之學術觀之。儒家出于司徒,故儒家亦以五典為教,以為親親之殺,尊賢之等,乃眾禮所由生。…墨家出于清廟之官,…墨家所言之禮,乃五禮中之吉禮矣。陰陽家出于羲和之官,…則陰陽家所言之禮,乃五禮中之兇禮矣。縱橫家出于行人之官,…則縱橫家所言之禮,乃五禮中之賓禮矣。兵家出于司馬之官,…則兵家所言之禮,乃五禮中之軍禮矣。…名家出于禮官,…則名家非不崇禮矣。法家出于理官,…則法家非不崇禮矣。道家出于史官,…則道家非不崇禮矣。推之,農家出于農稷之官,然蠟祭之儀,勞農之典,咸見于《禮經》,則下達之禮,乃農家之主流也。雜家出于議官,…則議禮之書,乃雜家之主流也。即術數、方技之學,亦與古禮相表里。故諸子之學,各得古禮之一段者也。然溯其來源,悉為禮家之別派。[22]

 

以劉師培之見,從《漢志》到章學誠,都認為六經是王官學,諸子出于王官,那么,六經皆禮,也便意味著諸子出于禮。而從諸子與典禮的關系,也可以證明六經皆禮。諸子出于王官,是古文家之舊說,但一旦要把王官學變成禮學,則諸子出于禮,此為劉師培之新論。可是,禮有五禮,《漢志》列百家,重要有儒、道、陰陽、法、名、墨、縱橫、雜、農、小說十家。劉師培強把諸家合于禮,是以墨家言吉禮,陰陽家言兇禮,縱橫家言賓禮,兵家言軍禮,其他諸家,無法配在某一禮類,只能泛言“崇禮”。

 

劉師培的“六經皆禮”之說,重要有兩個理論基礎,一是鄭玄的以禮解經,導致六經有禮;二是從《漢書•藝文志》所體現的劉歆的王官學與諸子學的分判,到章學誠的“六經皆史”論。但兩個理論基礎的位置包養分歧,鄭玄供給了實質性的內容,劉歆到章學誠供給了一個更年夜的理論框架。假如說曹元弼是把“禮”的概念從三禮文獻中獨立出來,用于貫通群經,劉師培則是應用“六經皆史”的框架,把六經都懂得為禮自己,進而認為典禮就是一切政治學術的總稱。簡言之,曹元弼認為六經都“有”禮,劉師培認為六經都“是”禮。

 

三、“六經皆禮”的兩條途徑

 

在清末平易近初,中國文明面臨最基礎性的變局,傳統經學面臨崩潰、崩潰的危機。為了應對這一危機,經學開始了系統化的理論建構。傳統中可以貫通群經、重建經學體系的理論、方式都被從頭激活,用以統合傳統學術,無論是以《年齡》為綱的經學體系,還是以禮學為本的經學形態,抑或是劉歆到章學誠的王官學理論,都成為主要的理論基礎與思惟資源。恰是在這樣的佈景中,無論是曹元弼還是劉師培,都重視禮學,并且不再把禮學懂得為禮學自己,而懂得為貫通群經之學,無論是曹元弼的“六經同歸,其指在禮”,還是劉師培的“典禮為一切政治學術之總稱”,皆是這般。

 

但是,在清末平易近初,思惟的構建往往面臨著文明延續、國族建構、學術重組等多層面的糾纏,曹元弼、劉師培皆以禮貫通六經,但其文明信心、政治選擇、學術影響幾乎截然相反。

 

曹元弼對禮學的最基礎懂得,是“禮者,人倫也”。六經有禮,也便是六經以人倫為焦點。曹元弼于禮學,特重《喪服》一篇,于經學,特重《孝經》一篇,最主要的緣由,就是這兩篇集中表達了人倫思惟。曹元弼自初出茅廬作《原道》,到暮年作《孝經鄭氏注箋釋》、《尚書鄭氏注箋包養釋》諸書,屢言:“三代之學,皆所以明人倫。”自宓羲作《易》到孔子作《年齡》、《孝經》,都是經學的創作時代,而所創作者便是六經、《孝經》、《論語》,在曹元弼看來,這些經典,可以“人倫”一詞涵蓋之。曹元弼的人倫哲學,見于《原道》,其說云:

 

夫全國者,生人心力之所為也。人非人不濟,愛敬則相濟,惡慢則相害,愛敬則相生,惡慢則相殺,愛敬則聚,惡慢則散,聚則智,散則愚,聚則強,散則弱,聚則屈物,散則屈于物。圣人求所以聚之之道而得之愛敬,求所以教之愛敬之道而得之人倫。孩提之童,無不知愛其親,此人心之年夜可用者。于是使婦從夫,以正其本,君帥臣,以統其類。故父者子之天也,君者臣之天也,夫者妻包養之天也。三綱既立,五倫既備,全國尊卑、貴賤、長幼、賢愚各盡其愛敬以效其能,合全國之智以為智,合全國之力以為力,合全國之財以為財,合全國之巧以為巧,莫年夜災患無不弭平,莫年夜功業無不興立。此宓羲而下,草昧所以變文明,三代之世,中國所以服蠻夷也。[23]

 

這段話表達了曹元弼學術政教的基礎綱領。必須特別留意的是,曹元弼在這里用了“文明”這一概念,對應包養網“草昧”的野蠻狀態。在曹元弼看來,人之所以為人,在于人有自然的愛、敬,是以,圣人制法,使孩提之童愛其怙恃,由是有父子之倫,從父子出發推至敬其君,有君臣之倫,夫婦相合,有夫婦之倫。自宓羲作《易》之八卦,根據六合之道而立乾坤之包養義,有尊卑、高低,才有了真正的“文明”。可以說,宓羲畫八卦開始,經學的出現也意味著文明的開端。文明的開真個特征就是有了人倫,并且在曹元弼這里,人倫就是禮。在平易近國時期所作的《禮經年夜義》中,曹元弼再次強調:

 

夫國于六合必有與立,禮是也。六合設位,圣人成能,自宓羲以來迄于周公、孔子六經之文,其為道也一。漢撥秦亂,二千余年軌制文為代各分歧,而治全國之年夜經年夜法皆本先王所制之禮。…此六合之經,人心固有之物,則中國所以為普天年夜地中文明首出之國,環球各國通識之士所共推服者。[24]

 

在這里,“文明”不只是對“草昧”的野蠻狀態,並且是強調相對于“普天年夜地”,也就是“東方”。曹元弼把“中國”懂得為一個文明體,這個文明體立于六合之間,其政治情勢是帝國。而帝國之所以成立,是從宓羲作《易》以來到周孔制法,其包養網價格道在六經,其本質是禮,其焦點精力是人倫,而其基礎是人心固有的愛、敬。曹元弼的人倫之學,實質上是表達了他對中國文明的本質的懂得。也因這般,有沒有人倫,是文明與野蠻、草昧的區別。

 

而曹元弼的人倫,焦點是父子、夫婦、君臣三綱。在清末平易近初的文明變局中,曹元弼堅守君臣之倫,是以,在晚清的戊戌變法、清末新政等政治改造中,他堅持反對平易近權,更反對平易近主,包養網在辛亥反動之后,他成為遜清遺老。對曹元弼而言,因為六經有禮,禮即人倫,君臣一倫的消散,意味著背后同等觀念的興起,那么,父子、夫婦即使在名號上得以保留,在倫常上也已經實際崩潰。人倫的解體并非意味著人換一種方法保存,而是自宓羲作《易》,定乾坤以來的文明的毀滅。曹元弼對從戊戌變法到辛亥反動廢除帝制的懂得,在《禮經年夜義》中表達得很是透徹,他說:

 

不學無術之徒乃中賊平易近之奸計,欲變法圖強而不知國命平易近命之所以立,舉百王之所同、古今之所一者而紛更之,于是人心囂然不靜,三綱絕紐,四海倒懸。及年夜盜移國,邪說愈熾,學堂包養網排名廢讀經,上丁罷年夜祀,變喪服,改刑律,君臣之倫既往,而五倫因之盡廢。非孝無親,非圣無法,荒淫欺詐,殺人不忌,暴平易近專制,貪黷無藝。二十余年惡氛橫溢,災害并至其極,遂至于全國數萬萬方里,田野厭人肉,川谷流人血,壞堤防、決洪水,縱火成焦土,平易近之生也難矣。悲夫!悲夫![25]

 

此中,最主要的一句是“君臣之倫既往,而五倫因之盡廢”。君臣一倫的崩潰,不是政治意義的君主軌制與平易近主軌制的區別,而是文明意義的人類社會與禽獸世界的區別。正因這般,在平易近元以后,曹元弼決絕地棄世蟄居,摒絕交游,在蘇州家中度過了漫長的四十年,守先待后,遍注群經。

 

劉師培的“典禮為一切政治學術之總稱”,認包養為六經都是禮,其佈景是章學誠的“六經皆史”論。劉師培作《典禮為一切政治學術之總稱考》的同時,也在《國粹學報》連續發表《論古學出于史官》、《補古學出于史官論》兩篇文章,闡述“六經皆史”問題。此中,《論古學出于史官》重申章學誠的理論,認為:“六藝者,周公之舊典也,即周官之秘笈也。”“六藝之學,掌于史官。宣尼刪訂六經,實周史保留之力也。”[26]假如說王官學是鄭玄懂得經書的佈景,那么,對劉師培而言,王官學就是經書自己。其后,《補古學出于史官論》進一個步驟對王官學進行評價,劉氏認為,“現代之時,學術掌于史官,亦不克不及歷久無弊。試即其最著者言之。一曰上級有學,而下級無學也。…故平易近智不開,不自秦人焚書始,其弊一。二曰有官學,而無私學也。凡專制之世代,不獨官場無不受拘束之權也,即學界也無不受拘束之權,故威權極盛之世,學術皆定于一尊。”[27]在劉師培這里,古學出于王官,并沒有使劉氏走向對王官之學的守舊,而是走向對“學術皆定于一尊”的反水。

 

劉師培此說的影響有兩個方面。一是在學術上,“典禮為一切政治學術之總稱”,供給了考核諸子學的新視角,即把諸子出于王官懂得為諸子皆出于禮。這一方面,劉師培的學生陳鐘凡申發師說,其出書于1917年的《諸子通誼》一開頭便說:“六經皆古之典禮,百家者禮教之支與流裔也。”[28]“蓋諸子出于王官,其學即莫不原于典禮,故曰諸子,禮教之支與流裔也。”[29]可是,陳鐘凡只是說明諸子原于禮,而并不克不及論證諸子思惟與禮學的實質性關系。后來王蘧常作《諸子學派要詮》,在解釋《莊子·全國篇》“其在于《詩》、《書》、《禮》、《樂》者,鄒魯之士、縉紳師長教師多能明之”時說:“鄒魯皆承孔子之后,六經之學者也。六經皆禮,禮不下于庶人,故除鄒魯之士明習六經外,其余中國人誦六經者,多為服官之縉紳師長教師也。”[30]王遽常之經學,出于唐武功、曹元弼,但他雖然直接說“六經皆禮”,在包養平台推薦諸子學上,也沒有充足的論證。事實上,劉師培《典禮為一切政治學術之總稱考》中關于諸子出于禮的闡述,對后來的諸子學研包養網討有嚴重影響,表現在劉師培一方面猛攻傳統的經學為王官學,諸子出于王官之說,另一方面以一己之意,把王官學懂得為禮學,于是諸子皆出于禮。這使諸子學研討獲得了新的束縛,有了新的理論能夠性。與劉師培分歧,章太炎的《國故論衡》、《諸子學略說》則重申諸子出于王官之論。可是,諸子與王官的關系已經松動,到了胡適以哲學解釋諸子學包養的時代,起首面對的就是諸子與王官學的關系,于是作《諸子不出于王官論》,諸子學完整成為面對戰國變革時代的個人思惟。

 

二是在論政上。六經都是典禮,又是王官學,這導致“禮”成為傳統社會的焦點。后來的反傳統思潮,把“禮教”同等于傳統文明,恰是劉師培的思緒的進一個步驟延長。1919年11月1日,吳虞在《新青年》發表了《吃人與禮教》,便認為:“我們現在應該清楚了,吃人的就是講禮教的,講禮教的就是吃人的呀。”[31]這里的“禮教”,不是與“詩教”、“書教”并列的禮教,而是代表了傳統的“一切政治學術”。

 

參考文獻:
[1]李才朝:《“六經皆禮”說考論》,《國際儒學論叢》 2016年第2期,總第2期。
[2]顧濤:《論“六經皆禮”說及其延長路徑》,《中國哲學史》2018 年第2 期。
[3]丁鼎、馬金亮:《“六經皆禮”說申論》,《孔子研討》2021年第4期。
[4]曹元弼:《禮經會通年夜義論略》,《復禮堂文集》,臺北:文史哲出書社,1951年,第539—540頁。又見曹元弼:《禮經學》,北京年夜學出書社,2012,第234 頁。
[5]班固:《漢書》,北京:中華書局,2006年,第1027頁。
[6]曹元弼:《周易鄭氏注箋釋》卷首,平易近國十五年(1926)刊本,第32頁。
[7]張錫恭:《喪服鄭氏學》,上海:上海書店出書社,2017年,第1頁。
[8]曹元弼:《禮經會通年夜義論略》,《復禮堂文集》,第541頁。
[9]鄭玄注,孔穎達疏:《禮記正義》,第5頁。
[10]曹元弼:《禮經會通年夜義論略》,《復禮堂文集》,第542頁。
[11]曹元弼:《孝經鄭氏注箋釋》,北京:中國社會科學出書社,2020年,第23、24頁。
[12]曹元弼:《孝經鄭氏注箋釋》,第109頁。
[13]曹元弼:《禮經年夜義》,干春松、陳壁生編:《曹元弼的生平與學術》,北京:中國國民年夜學出書社,2018年,第188頁。
[14]曹元弼,《原道》,《復禮堂文集》,第19頁,臺北文史哲出書社1973年。
[15]劉師培《典禮為一切政治學術之總稱考》,《左盦外集》,《劉申叔遺書》,南京:江蘇古籍出書社,1997年,第1543頁。
[16]劉師培:《典禮為一切政治學術之總稱考》,《左盦外集》,《劉申叔遺包養網書》,第1543、1544頁。
[17]劉師培《中國歷史教科書》,《劉申叔遺書》,第1890頁。
[18]杜預注,孔穎達疏:《年齡左傳正義》,第718頁。
[19]杜預注,孔穎達疏:《年齡左傳正義》,第718頁。
[20]參見筆者《經學的崩潰》中章太炎部門。
[21]章學誠:《文史通義》,北京:中華書局,2004年,第1頁。
[22]劉師培:《典禮為一切政治學術之總稱考》,《左盦外集》,《劉申叔遺書》,第1544、1545頁。
[23]曹元弼:《禮經會通年夜義論略》,《復禮堂文集》,第541頁。
[24]曹元弼:《禮經年夜義》,干春松、陳壁生編:《曹元弼的生平與學術》,第190、191頁。
[25]曹元弼:《禮經年夜義》,干春松、陳壁生編:《曹元弼的生平與學術》,第191頁。
[26]劉師培:《論古學出于史官》,《左盦外集》,《劉申叔遺書》,第1478頁。
[27]劉師培:《補古學出于史官論》,《左盦外集》,《劉申叔遺書》,第1480頁。
[28]陳鐘凡:《諸子通誼》,上海:商務印書館,1929年,第1頁。
[29]陳鐘凡:《諸子通誼》,第6頁。
[30]王遽常:《諸子學派包養網要詮》,中華書局、上海書店,1987,第6 頁。
[31]吳虞:《吃人與禮教》,《吳虞集》,北京:中華書局,2013年,第42頁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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